牠在奔走。
快点,我要再快点,必需好好珍惜恩人为我争取的时间。
从结界出来到家门口花了四秒,吠叫花了一秒。
拜託,尽早来应门,现时的一分一秒都要妥善利用,所以,拜託⋯⋯
在体感上延长成无限久的时间中,小雄心急如焚,如坐针毡,时间慢慢流逝,直至五秒后⋯⋯
小雄身躯骤然巨大化,挥出利爪,破门入屋,转瞬之间缩小身体,变回一条大狗,但是右脚肿了一大块。
基于影伊灵的封印,小雄几乎无法使用魔兽的力量,变成了普通的狗,现在,小雄为了重新唤醒牠的怪力,于是付出了一点代价,这是非做不可。
作为狗,作为魔兽,他灵敏的听觉接收到一些异样,由此,他选择这样做。
真正的东西,从来都是失去后才发现,错过后才察觉,所以,这次我是绝对不会失去第二次。
牠对家中早已瞭如指掌,爬上楼梯,冲去二楼,窜入走廊尽头,那个已打开门的房间。
看见的是,一脸惶恐、不知所措的女儿,以及,做好觉悟,准备上吊的妻子,牠毫不犹豫,身体已经扑了上去。
对不起,之前一直看着你痛苦的样子,坐视不管。
之不过,今次,我赶上了。
决心,已然下定了。
“小雄!为什么在这裡⋯⋯”
“——总之,太好了,妈妈没有事吗?”
当我把妻子撞开后,女儿吓了一跳,稍微摩挲我的头以作答谢后,立刻上前关心她的母亲。
不愧是我的女儿,即使受到如此冲击,也能第一时间做出准确的判断,我很欣慰。
这样的话,就算我离开后,你们也能好好生活下去。
就在母亲摆脱了女儿的束缚,打算将她赶出门外再自杀时,小雄再次站出来了。
“汪(凉子)。”
“汪汪(不要再做这些愚笨的事,这可不适合你)。”
“汪(我很担心你)。”
“这头狗是⋯?”
凉子总算注意到这个房间可不止她们母女存在,可见她之前是如此迷失自我,连刚刚撞倒她的小雄其存在也察觉不到。这时,一家三口终于重聚。
“为什么会有一隻狗在这裡?”
“妈妈,这是⋯”
“滚出去!这裡是我家,这是我和那个人的家,这裡是绝不容许第三者进入,仅仅属于我们的家,滚出去,野兽给我滚出去。”
“妈⋯妈?”
看见自己的妈妈歇斯底里的样子,小女孩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,明明,妈妈是十分喜欢小动物⋯⋯
“汪(凉子)⋯⋯”
小雄理解妻子此时的心情,非常明白,因此,她才会像这样发狂,释放怒火。
放心,这次我可不会只是看着而已,我会坦然地站在你眼前,与你度过。
“汪汪(冷静下来,这是在孩子的面前)。”
“不要接近!”
凉子一脚踢开正在接近的小雄,使牠撞到门扉。
不过,牠立即爬起来,继续走向凉子。
“汪汪(抱歉,你很痛吧)。”
“汪汪汪(你雪白的脚背都通红起来,这都是我的错,如果我可以再早一点)⋯”
“汪汪(但是,还赶得及)。”
“汪汪汪(你之后想怎样教训我也可,现在请不要折磨自己的身体,会吃不消)。”
小雄的颜面被她投射过来的一束绳索砸中,然而他无动于衷,拖住牠那肿成紫块的右腿,一步,一步,走向凉子。
“汪汪汪(有点痛,突然有点挂念着拥有坚硬皮肤,魔兽时的我)。”
“汪汪汪(然而那样会伤害到你,而且比起你所承受的痛,这根本不值一提)”
“汪汪(等等我,凉子)。”
女人貌似是被这条散发出澎湃气势的大狗吓到,连忙后退,最后失足,因而撞到书架,跌坐地上。
“汪(凉子)!”
接着,书架上的书本及笔筒的文具因冲击跌落,小雄眼看不妙,果断跃起撞开她,任由那些东西落在自己身上。
啊,又强行用出了力量,这次的代价是缩小吗?
但是,太好了,不用让它们割伤凉子美丽的脸孔,真的太好了。
“我又再次被撞开了,区区畜牲⋯⋯”
凉子无法抑制饱满而出的负面情绪,此时只想把那条狗丢出家门口,安置好突兀回家的女儿,然后离开人世。
然而,当她将视线移向倒在书堆,瞪着那隻被钢笔、剪刀和开信刀划伤的小狗时,她顿时只剩下悔恨。
“咦⋯等等,这条狗,不,等等⋯这双眼睛,身上的衣服,这套西装和领带,不会有错⋯儘管改成宠物用的衣服,我也认得,而且西装上有我所绣下的名字,莫非⋯⋯”
终于⋯对上了眼睛,凉子。
(听好了,不用担心她们认不出你,那怕现在的你已经变得面目全非。只要上前搭话,跟她们面对面,四目相对,话语便能传达,感情便能共通,她们,就会知道那是你。)
(明白的话便赶快返回你家,不要在我家赖死不走,给我动起来。)
为何这么简单的事,我现在才理解?不用担心,那是因为我所害怕的状况并不存在,对吗,凉子?
在凉子明白的刹那,她便立刻推开那些书本,抱紧那条小狗痛哭,恍若一个被大人抢走心爱玩具的五岁小女孩。
“抱歉,抱歉,是你吧?对不起,我不是有心伤害你的,很痛吗?我真的不是故意的。只是一时被愤怒和伤感矇蔽,明明你特意回来看我⋯”
“转生也好,寄宿也好,那些已然不重要,重要的是,你在我身边,呜呜呜⋯⋯”
“汪(凉子)⋯”
“你知道吗?你不在后,我痛苦万分,每日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,承受不少压力,还要在女儿面前装作一脸无事,这真的很累,非常痛苦。原本我昨天便想一了百了,结束一切,但是为了说服亲戚不再拒绝,收下女儿,坚持下去,直至现在。”
“我很害怕,若果我中途放弃,走去自尽,假如不是女儿突然回家,假如不是你突然出现,我想,此时我早已下去,孤独一人在地狱徬徨。”
“汪汪(放心,我在你身边)。”
“对啊,你在我身边。我没有死去,我还在这裡,我正在拥抱你。”
“太好了,我很庆幸自己还活着,现在我十分幸福。”
“汪汪(啊,我也是)。”
他们拥抱在一起,直至愤怒、伤心、绝望、孤独皆离去,只剩快乐之时。
“心,过来一下。”
“嗯。”
心虽不清楚现状,但见自己的妈妈破涕为笑、喜笑颜开的模样,会心一笑,走向凉子身边。
“那个⋯⋯”
“对不起,给你添麻烦,妈妈不应该生气,也不会再哭,再不会做危险的事。”
“没事,只要母亲露出笑容,那些事就不重要。”
“心⋯⋯”
凉子闻言后腾出一隻手,将心抱入怀中,很是感动。
“我们究竟有多久没有拥抱在一起?为何感觉如此温暖?”
“对啊,母亲。”
“汪汪(对啊,十分温暖)。”
“我们永远都不再分开。”
“嗯,我喜欢母亲。”
“汪⋯汪(对⋯没错)⋯⋯”
我可以看见你们,实在是太好了,不过,我依然是想用原本的身体抱着你们,而不是这副小动物的模样。
(你的愿望,我听到了。)
异变发生,小雄身上散发微光,身体逐渐变大,毛发脱落,骨骼变化。
“小雄⋯变成爸爸⋯⋯”
“丈⋯夫⋯⋯”
“这是⋯我⋯”
魔兽退化狗,狗变成人类,成为一名名为井俊雄的男子。
奇蹟,发生了。
“凉子!”
井俊雄猛然将妻子抱入怀中。
她那温热的体温,柔滑的皮肤,还有我身体的这份炽热,这份再生为人的喜悦。
原来如此,最后的最后,也受你照顾了,恩人。
“终于,可以真正拥抱你一次,凉子。”
“俊雄!”
无需多言,两人仅是互相拥抱便能共有此时对方的感情。
“厉害,爸爸竟然可以变成小狗。”
“爸爸厉害吧,这是我拜託你今天遇到的漂亮姐姐所变的魔术。”
“嗯,很厉害,不过,爸爸不是要出差吗?不是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?”
“啊,是这样的,因为我中途担心你们,所以抽空回来。”
“爸爸。”
井俊雄伸出空着的左手抚摸着女儿的头,并给她脸颊一个吻。
“但是,爸爸很忙,马上就要回去。于是,心,你可要好好照顾妈妈,不要让她担心你。”
“我会的,爸爸。”
井俊雄将视线移向凉子,却发现她牢牢地抱紧自己的腰,不禁苦笑起来。
他小心翼翼地解开妻子的束缚,只见她再次抱上来,活像一隻无尾熊。
“凉子。”
“⋯俊雄。”
“我没有时间了,所以我只说一次。”
“我⋯⋯”
他为了不让凉子反驳,从而把嘴唇贴了上去。
“我爱你。”
那是,两人嘴唇分开后,他所说的第一句话,也是最后一句话。
他已经不在了,不论是妻子,不管是女儿,均看不见他的身影。
他随风消散,消失在两人眼前。
~~~~~
男人,死神,黑暗,这个空间只存在这些。
“久等了,死神。”
“⋯⋯”
“恰恰赶上吗?”
“⋯⋯”
“影伊灵小姐呢?她没事吧?”
“小影伊的话~她没事~”
“那真的太好了。”
“说起来,你给人的感觉好似跟刚才不一样?”
“那是丹~不是我~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
“~”
“⋯⋯”
“我做好觉悟了,来吧。”
死神从虚空抽出一把镰刀,把井俊雄的灵魂鈎出,吸进它左手提着的笼子裡。
这一世,男人没有留下遗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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